講座回放｜「北京+30」的全球審議：聯合國性別平等戰略及其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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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obal Review of “Beijing+30”: UN Strategies for Gender Equality and Future Impact
講座簡介：
北京世婦會是全球性別平等議程一個重要的轉折點。189個國家一致通過了《北京宣言》和《行動綱領》，確定了提高婦女地位的12個重大關切領域。其後，聯合國每5年對《行動綱領》的執行情況進行審查和評估，2025年迎來「北京+30」的全球審議。聯合國婦女地位委員會剛剛結束的第69屆會議全面評估了《北京宣言》和《行動綱領》的執行進展。聯合國如何審查和評估「北京+30」？全球婦女權利的現狀如何？這次全球審議產生了哪些結論，對未來性別平等的戰略有何影響？值此全球性別平等的關鍵時刻，性別研究專家李英桃教授在本次講座中解讀「北京+30」的審議情況，並分析此次審議的結論性文件，進一步探討其對未來推動婦女權利的影響。
講座時間：2025年3月27日19:00-21:00
講者：李英桃，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北外社會性別與全球問題研究中心主任，中國婦女研究會第五屆常務理事，《國際女性主義政治雜誌》編委。長期從事國際關係史、非傳統安全、聯合國、社會性別與國際關係、談判學研究，著有《社會性別視角下的國際政治》《女性主義和平學》《女性主義國際關係學》、《社會性別視角下的全球環境問題》《性別平等的可持續發展》《中國婦女、和平與安全：歷史進程與當代實踐》等專著、教材。
引言： 親身經歷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
我的題目是《「北京+30」的全球審議：聯合國性別平等戰略及其意義》。講到這個題目的時候，我不禁會想到自己的個人經歷。我會從個人的經歷開始，然後介紹聯合國婦地會的情況，再到分享「北京+30」審議的相關情況，並且在第五個部分探討性別平等的未來發展和我們工作的展望。
1. 成為社會性別研究者
我出身在內蒙古一個普通家庭，從小受到了非常樸素的性別平等教育。我媽媽常跟我說的一句話：「我特別不想生女兒，不是因為我歧視婦女，而是因為做母親、做女人太難了。」因為當時我爸爸和我媽媽是雙職工，我媽媽下班回來才做飯，所以有時候到晚上8點才能吃到飯。有時候，我弟弟吃飯時就困得不行，嘴巴還含著一口飯就睡著了。我弟的牙齒有點不整齊。我媽媽經常自責，說是她沒有做好，才讓孩子的牙齒不好看。她老說，女人的雙重負擔很重，特別不容易。回想起來，這是我性別平等意識的一個來源。
我爸爸是從農村考到城裡讀書、工作的，媽媽跟爸爸一起進城，所以他們的性別平等意識比較強，不會因為家裡有了弟弟就歧視我。家裡4個人吃東西總是一人一份。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媽媽的話給我播下了樸素的性別平等的種子。
在上大學、甚至上研究生的時候，我還沒有很強的性別意識。我當過學習委員，成績一直很好，常拿獎學金，完全沒有感受到性別歧視。那麼，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從學理上受到性別意識啓蒙呢？是1992年從北京師範大學碩士研究生畢業入職北京外國語大學之後。
工作後，我很快就趕上了1995年北京世婦會的籌備工作。北京外國語大學要派出志願者去參與世婦會服務，志願者的教育培訓由本校老師來承擔，而老師的培訓工作則由全國婦聯承擔。我當時作為教師代表參加了婦聯的培訓，開始接觸性別平等觀念，包括《到2000年提高婦女地位的內羅畢前瞻性戰略》（簡稱《內羅畢戰略》）。
幸運的是，在參與培訓之後，我又作為正式代表參與了世婦會的非政府論壇。參會時有一個讓我記憶深刻的情景，在30年之後的今天，仍然歷歷在目。當時我們正在一個食堂吃飯，我旁邊坐著一些婦聯的大姐。突然，有一個年輕的志願者急匆匆跑進來說，有一家國外非政府組織要放一部電影，名字叫《三寸金蓮》，是講中國婦女如何被裹小腳、小腳是如何影響中國婦女生活的。小姑娘有點著急，擔心西方人權組織借此攻擊中國的人權。
我記得特別清楚，坐我在圓桌上的一位大姐把腳翹得高高的說，Seeing is believing，當外國人來到中國，看到中國婦女的大腳時，他們就知道中國的男女平等取得了多麼大的成績。然後，她跟那位青年志願者說不用擔心。
在那個時候，我意識到，在國際舞台上，男女平等這個議題竟然也是國際鬥爭的一個部分。後來，我詢問過多位學者，當時是誰在餐廳里抬起腳說Seeing is believing，得到的結果，應該是劉伯紅老師。所以，如果說前面提到的培訓是第一課，那麼世婦會和劉伯紅老師給我上了關於性別平等的第二課。此後，我對性別議題產生了濃厚興趣並走向了性別研究的道路。所以，對我個人而言，我的性別研究從北京世婦會起步，30年來，也取得了一些研究成績。
2. 成立社會性別與全球問題研究中心
在此基礎上，我和同事們於2006年共同創建了北京外國語大學的「社會性別
與全球問題研究中心」。這是中國的第一個從事性別與國際關係研究的研究中心。
3. 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行動綱領》有12個重大關切領域。
作為一個國際關係學者，我本人特別強調第五個領域「婦女和武裝衝突」。目前，這一領域已經發展為「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
一、聯合國婦地會與「北京+」審議
下面簡單介紹聯合國婦女地位委員會（CSW）和「北京+」審議的情況。
1. 聯合國婦女地位委員會的成立
聯合國經濟及社會理事會1946年6月21日通過關於設立婦女地位委員會的決議，確定建立聯合國婦女地位委員會。這個機構在這後面就簡稱「婦地會」，目前婦地會已經由初創時的15個成員國拓展到了45個成員國，代表按區域分配原則選出。
2. 婦地會的召開屆次
總結起來，從1947年召開第一屆婦地會，到2025年共召開69屆婦地會，這些會議成果，包括《政治宣言》《商定結論》等，成為推動全球性別平等的重要文件。這69屆婦地會的召開情況也稍微有些變化，我給大家梳理一下。
從1947年到1971年期間，每年召開一屆年會，1964年、1971年除外。從1972年改為兩年召開一屆會議，1987年開始恢復到每年一屆，但1987年會議並沒有排入年會的屆次編號中；從1988年開始，婦地會將每年召開為期10個工作日會議的機制固定下來。
婦地會的召開以及會議主題的確定，受到國際形勢的影響，也受到國際社會和全球婦女運動推動的性別平等進程的影響。在這個進程中，有些標誌性的文件和標誌性的事件：1975年是國際婦女年，第一次世界婦女大會也就是墨西哥的大會召開，1979年《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通過，1980年在丹麥哥本哈根召開第二次世界婦女大會。接下來是1985年在肯尼亞內羅畢召開的第三次世界婦女大會，《內羅畢戰略》就是在這次會議上通過的。1995年，北京世婦會通過了《北京宣言》《行動綱領》，提出了「性別主流化戰略」（gender mainstreaming strategy），1997年經社理事會通過了關於性別主流化的《商定結論》。2000年，「北京+5」，聯合國大會召開了第23屆特別會議。這也是現在我們可以看到的婦地會審議的主題中除了《北京宣言》、《行動綱領》之外，還提到「第23屆特別聯大」的成果。後面是北京+10、「北京+15」「北京+20」「北京+25」審議，以及今年的北京+30的審議。到2025年，除了剛剛結束的「北京+30」審議，就是下半年即將在中國召開的「全球婦女峰會」。
3. 婦地會的會議主題
這裡列出從2016年到2025年的婦地會主題，就不一一介紹了。
請大家注意，婦地會的主題分為「優先主題」和「審查主題」。除了優先主題和審查主題之外，婦地會還會根據形勢提出「新出現的問題」，這通常是會議的第三個主題。因為每年「新出現的問題」不一樣，所以沒列在婦地會的多年計劃中。今年的婦地會上就通過了2026-2029年多年工作方案。
到這裡，我們就把婦地會和「北京+」審議的基本情況給大家做了一個介紹。下面就進入到今年的「北京+30」全球審議。
二、「北京+30」全球審議的籌備工作
1. 會議主題和第一次全體會議（2024）
第69屆婦地會的第一次全體會議是2024年開的，2024年第68屆婦地會結束之後，馬上就召開了下一屆婦地會的第一次全體會議，宣佈下一屆會議開幕，同時選舉出主席團（Bureau），負責為下一屆會議做準備。這就是我為什麼把第一次會議放在籌備里講的原因。
也就是說，今年3月69屆婦地會召開，上來開的就是第二次全體會議。
聯合國婦女署網站很早就會把與下一屆婦地會相關的內容陸續貼出來，包括會議主題，包括主席團的成員。本次主題是：審查和評估《北京宣言》和《行動綱領》以及大會第二十三屆特別會議成果的執行情況，確認實現性別平等和增強婦女權能的當前挑戰及其對充分實現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的貢獻。
2. 國家審查和評估
下面進入了「北京+30」審議的準備階段。審查和評估的準備工作是分層進行的。首先，國際平台上的審查建立在國家和區域審查的基礎上。所以，國家層次上的審查對於評估《行動綱領》的執行情況非常重要。就今年的審查來說，早在2023年9月，聯合國婦女署就公佈了一個關於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暨《北京宣言》與《行動綱領》通過30週年的國家級綜合審查指導說明，聯合國婦女署告訴各國如何準備審議。
在時間上，國家審查時間表明確規定各國要在2024年6月完成提交國家報告工作。在內容上，因為北京《行動綱領》有12個重大關切領域，這次指導說明把這12個重大關切領域分成了6個部分，分別是：1.包容性發展、共同繁榮和體面工作；2.消除貧困、社會保障和社會服務；3.擯棄暴力、羞辱或污名化，定型觀念；4.參與、問責制和促進性別平等的制度；5.和平、包容的社會；6.環境養護、保護和復原。英文翻譯成中文的各個版本，一些術語和措辭稍有不同，例如，聯合國文件中把北京《行動綱領》都翻譯成「行動綱要」。
指導說明中的6個部分一共有41個問題。因為我自己做婦女、和平與安全研究，所以我用「和平、包容的社會」這部分舉例子。根據指導說明，和平、和包容的社會之下主要覆蓋3個重大關切議題：E.婦女與武裝衝突、I.婦女的人權和L.女童。這三個部分又被總結成了4個問題。我以問題27來講解（見PPT第11頁）。第27個問題：「貴國在過去五年中採取了哪些行動來建立和維護和平，促進和平與包容的社會，以實現可持續發展並實施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關於這個問題，指導里明確提出國家報告中應包括哪些內容，要求最多2頁，而且會有一個在線調查，可以通過這些問題中補充你的答案和回答。所以每個國家應根據自己國家的情況，依據綜合指導說明寫自己的報告並且按時提交。
進入到聯合國婦女署網站關於婦地會的頁面，可看到按國家字母排列的相關國家的報告。這裡舉了兩個例子。
一個是芬蘭的。我為什麼舉芬蘭的例子呢？不僅是因為芬蘭做得比較好，我的關注點是，這個報告是由芬蘭外交部發佈的。第二個是盧旺達，盧旺達在婦女參政方面取得了很好的成績，它的報告是由該國的性別監測辦公室（gender monitoring office）負責的。可見，不同國家負責綜合評估報告的機構是不一樣的。
我也給大家列出了中國的報告，報告的落款時間是2024年6月15日。報告內容反映了中國全方位的進步，涉及到12個重大關切領域的加速實施。12個關切領域按指導說明分為6個部分。同時，報告中特別強調了中國落實《行動綱領》的國家行動保障問題，包括性別統計的進步，還有相關經驗和建議。
3. 區域審查和評估
如果說聯合國婦女署和婦地會對這個問題的評估是從國家開始的，那麼國家之上的區域評估也非常重要。具體的區域劃分實際上是跟經社理事會的五大區域委員會相聯繫。它們是：非洲經濟委員會、歐洲經濟委員會、拉美和加勒比海經濟委員會、亞太經濟委員會和西亞經濟委員會。這5個地區都舉行了審查活動。例如，亞太地區的評估活動中有部長級會議，同時還有非政府論壇，還有一些相關的展覽等等。我們在國內新聞媒體和社交媒體上可以看到相關的報道。
這裡展示的是亞太地區的評估之後出了一個報告，題目是「性別平等和賦權開闢新道路，亞太地區北京會議30週年審查報告」。分析了我們現在取得的成績，討論了挑戰和未來要怎麼走的問題。
4. 《北京+30：進展、差距和挑戰——專家組報告》
在介紹完區域審查和評估的情況後，我想強調一下專家組的會議。實際上這個會議是在區域評估之前召開的，但我是循著國家、區域、國際的順序介紹的。專家組會議就到了聯合國層面上了，所以把它放到後面。
專 家組的評估是由來自各區域的專家通過召開會議進行的，我們可以在聯合國網站看到每個專家的報告內容。經過專家們的共同評估，聯合國發佈了一個題為《「北京+30」進展、差距和挑戰》的專家組報告。
如果大家聽過我們這個系列講座中的蔡一平老師的報告的話，我想告訴大家，蔡一平老師也是這個專家組的成員，她也為會議提供了論文。我注意到，一平老師的多個觀點都被納入到專家組的報告中。
專家組報告主要討論的是什麼？它內容很多，我這裡列了幾個主要的差距和挑戰，比如在現在的法律中仍有涉及家庭有歧視的法律，在數字技術發展和氣候變化行動中，都存在巨大的性別差距，離實現性別平等還是有很大的差距。
另外，現在面臨極右翼政治回潮、反對性別平等運動等情況，邊緣群體和脆弱群體的狀況受到很大的挑戰。所以，報告提出要加強問責制，強化行動，建立新的多邊體系，要保護人權。同時，報告呼籲跨領域合作、跨代際合作，讓不同領域、不同代際的人團結起來，捍衛已經取得的性別平等成果，開闢未來的方向，防止倒退。報告中同時也涉及到了不同地區人的不同觀點。比如「全球南方」面臨的問題跟北方是不一樣的，發展中國家特別強調發展對實現性別平等的重要性，強調女性主義、多邊主義，要求拓展人權的空間，以及全球金融體系改革。這裡就出現了這次審議的另一個關鍵字，就是「融資」。與資金、投資相關，它討論的是錢從哪裡來、要投多少錢到哪裡去的問題。這是專家報告中的一個非常重要的點。
5. 民間組織的平行報告與聲明
從專家組的報告可以看到，我們已經從國家層面走到國際層面的審查和評估了。我下面還要講到另外一個層面，就是民間社會的發展。非政府組織是推動全球婦女發展的重要力量，而且婦地會也給了非政府組織很大的空間。非政府組織參與婦地會的形式有多種，一個是撰寫和提交非政府組織的平行報告，又稱為「影子報告」。這個報告與國家報告不同。剛才提到的國家評估報告，不管是提交機構是「性別監測辦公室」，還是外交部，它們都是政府部門。非政府組織還可以向婦地會提交書面聲明，放在聯合國網站上來表明自己的態度，表達對目前審查和評估情況的看法。我在CSW69的官方網頁仔細數了一下，目前已經有200多份非政府組織聲明。
給大家看其中的一個例子。「國際婦女爭取和平與自由聯盟」（Women’s International League for Peace and Freedom）是個非常老牌的國際非政府組織，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成立的、致力於追求和平、平等、自由的組織。它在向婦地會提交的聲明中有這樣一句話，不知道大家同意不同意，但確實是振聾發聵、很有力量的一句話：「今天的現實是對婦女的公然背叛，也是對全世界數百萬人的背叛，他們越來越多遭受戰爭和結構性暴力的可怕現實，包括社會經濟暴力的影響」。這個翻譯可能沒那麼好，但其中說了一個關鍵詞「背叛」。我們現在的努力是背叛了我們30年的承諾嗎？我想說，我們在前進，可能不完全是背叛了承諾，但確實在很多方面都沒做好。這個問題確實值得我們思考。
三、「北京+30」全球審議：會議安排
前面講了5個主要方面的籌備工作。接下來介紹「北京+30」全球審議的會議安排。這部分我主要從程序上講。
1. 大會情況
第69屆婦地會於2025年3月10日到21日在美國紐約聯合國總部召開，會期為兩周。經過兩周的協商和談判，會議於3月21日宣佈閉幕。目前我還沒看到關於會議整體情況的報道，這裡說到的數據都是我很認真聽了閉幕部分的發言後總結出來的。聯合國婦女署的執行主席巴胡斯在閉幕講話中總結說，一共有186個國家的1300余名代表參加了本次會議（正式會議），包括1個副總統、3個副總理與97位部長。此次婦地會還舉辦了283場邊會（side events）。邊會是由政府常駐聯合國使團或/和聯合國機構以及其他的相關機構共同主辦的，其特點就是有政府或國際組織參與。青年一代在婦地會中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她們把過去世婦會精神和未來發展結合起來。
2. 主要程序
主要程序從第二次全體會議開始，也就是開幕式。會議包括聯合國秘書長、聯合國婦女署執行主任等發言，還通過了重要會議成果《政治宣言》。大會還進行了一般性辯論，與會國家的代表發言在規定時間內發言。
其後，婦地會舉行了不同類型的正式會議，主要是部長級會議（Ministerial segment），包括高級別的互動對話會、圓桌會、互動對話會等。在最後的閉幕環節，大會舉行了第18次全體會議。
除了正式會議，剛才我已經說過，還有由常駐團、國際組織單獨或聯合舉辦的邊會，其中也有非政府組織參加，比如，去年婦地會的時候，蔡一平老師、我，還有我們幾位專家就在第68屆婦地會上就跟聯合國的南南辦公室共同舉辦了一場邊會，同時還做了一場非政府組織的平行會議。
3. 第69屆婦地會正式會議
今年的高級部長對話會中有三個最重要的主題，一個是「北京+30」審議，它是各區域委員會的高級別互動對話會，圍繞剛才我們說的5個區域的北京世婦會30週年區域審查的成果和下一步行動展開。另一個高級別對話會聚焦婦女地位委員會在加快落實北京《行動綱領》中的作用，這也是本次會議一個核心議題。第三個高級別對話會是「Beijing@30年，與青年代表對話」。對話會非常強調代際傳承的問題，強調青年人的變革性作用被看到了，而且必須被看到和被挖掘。
圓桌會談，主要圍繞促進性別平等和增強婦女和女童權能的國家機制來進行討論。圓桌對話會也是部長級的會議，所以主要討論的是國家怎樣促進性別平等、加速前進，相關機制是怎麼發展的。
互動對話會，主要圍繞北京《行動綱領》的12個重大關切領域，分六個主題進行互動對話，討論每個議題的進展情況，對其做審查和評估。
以中國政府的參會情況為例，中國代表團的團長是國務院婦女兒童工作委員會的副主任、全國婦聯副主席黃曉薇。黃曉薇在一般性辯論中的發言中講了幾個非常重要的點。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向全世界宣佈：「中國將與聯合國婦女署再度攜手，於今年下半年在北京合辦全球婦女峰會，旨在為全球婦女發展注入新的行動力」。另外一點是特別強調中國作為北京世婦會的東道國，在深化男女平等領域已取得實質性進展：「如果說國家能充分保障婦女權利，家庭、社區和經濟就能蓬勃發展，中國就是明證。」第三個點是強調未來：「中國願與各方攜手，加速實現《北京宣言》、《行動綱領》和《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請大家注意這三者是聯繫著的。黃曉薇在發言最後指出了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使「不讓任何人掉隊」的願景成為現實。
4. 邊會
第69屆婦地會共召開了近300場邊會，我重點介紹其中的3個邊會。
（1）第三屆技術助長的性別暴力全球研討會：數字時代轉型中的跨領域挑戰與集體行動
這個邊會召開最早，是2025年3月6日舉行的，3月10日婦地會才開幕。邊會的主辦者為加拿大等國，也有非政府組織參與組織。其主題中包含了多個關鍵詞，第一個是技術催生的或者助長的性別暴力（technology facilitated gender based violence），這是科技革命帶來的問題。技術帶來的不都是正面影響。數字時代、跨領域挑戰、集體行動這幾個關鍵詞對我們都非常重要。
（2）婦女參政30年：邁向完全平等
這個是斯洛文尼亞還等國家和一些機構共同舉辦的邊會。在性別發展過程中，參政是非常重要的衡量指標，婦女參與權力和決策對於在各個領域實現性別平等都至關重要，所以我專門把這個題目列出來。大家知道，現在消歧委員會已經提出《第40號一般性建議》，把北京世婦會提出來的婦女參政比例達到30%，提升到50%。對於我們來說，怎樣才能提升婦女參政水平，是非常嚴峻的一個考驗。
（3）技術與婦女賦權：全球南方視角與實踐
這場邊會是由中國參與舉辦的，以技術創新和婦女賦權為主題，並從「全球南方」視角進行分析，從中國視角或者從發展中國家的視角討論這個問題，都非常重要。黃曉薇主任在這次會議的發言，她在強調了主題的時候，也再次宣佈了下半年要進行的全球婦女峰會的信息，並且強調「以科技創新賦權婦女全面發展，以務實合作譜寫全球婦女事業新篇，共同點亮婦女的美好未來」。這個表述有雄心壯志，但也很務實。
5. 非政府組織活動
全世界有近6000名非政府組織代表組織了750多場活動，內容非常廣，觀點也是多種多樣，有分歧，也有對立。我這裡提到的兩場活動都與中國相關，一個是由中國婦女研究會、聯合國人口基金、中央民族大學共同舉辦的「在實現共同富裕中促進性別平等與婦女發展」的平行活動。會議旨在展示中國在性別平等和婦女發展領域的成就和經驗，同時向國際社會分享中國的實踐與思考。中國對於全世界致力於性別平等和可持續發展的貢獻很大程度體現在脫貧致富、促進婦女發展，具有自己獨到的貢獻和經驗。
另外是一個是中國澳門的青年婦女團體在會議期間舉辦了一個平行活動，主題是「堅韌蛻變，走向未來：中國澳門自《北京宣言》和《行動綱領》以來的性別平等與賦權之路」，會議上還安排了圖片展，分享澳門婦女發展的成就。
四、「北京+30」全球審議：審議結果
對於「北京+30」的審議結果，大家可能稍微有點困惑，因為今年審查和評估的主要結果在會議開幕時就通過了，就是剛才說的《政治宣言》。後來進行的一系列會議、討論的結果是什麼？如果沒有新結果的話，是不是可以說，其實這次會議在第一天就結束了？
我是這麼理解的：無論是專家組報告，還是各國、各區域的審議成果，都是審查結果的一個部分。《政治宣言》只是這些成果的簡要呈現，代表了國際社會的主要共識，經過多層次審查和評估得出的結果。
聯合國婦女署第69屆婦地會的正式文件頁面上列出的這些文件在會議召開前已經形成了，大會上就這些文件進行討論。這些文件本身也代表了審議結果。在官方網站會議（session outcome）的欄目下，我們看到三個文件，一個是《政治宣言》，另一個是多年計劃工作方案，包括婦地會2026-2029年的優先主題和審議主題，第三個是關於釋放在武裝衝突中被扣為人質包括後被囚禁的婦女與兒童的決議草案。
因此，關於30年來婦女權利發展的狀況，我將主要使用兩個文件來反映審查結果，一個是在會前就提交的《〈北京宣言〉和〈行動綱領〉暨大會第23屆特別會議成果執行情況審查和評價——秘書長報告》。另一個是婦女署發佈的《北京世婦會30年後的婦女權利回顧》。特別介紹一下，後一個報告中有一個數字：關於婦女權利，到2024年4個國家中就有1個國家出現了男權回潮。
1. 秘書長報告的主要內容
下面，我將用秘書長報告的邏輯介紹審查的結果，包括現狀、挑戰和未來行動。報告在前言中強調，《北京宣言》和《行動綱領》是促進性別平等和婦女、女童人權的最全面、最有遠見的議程。但是報告同時指出，大多數性別平等目標的進展緩慢或停滯不前，距離實現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和《行動綱領》戰略目標仍然很遙遠。這是一個基本定位。
在基本定位之下，秘書長報告將北京《行動綱領》的12個重大關切領域分為六個方面進行審查。
（1）包容性發展、共同繁榮和體面工作。
報告特別強調，我們取得了一定成績，但全球經濟處於脆弱狀態，一系列危機擴大了勞動力市場的性別差距，婦女承擔了不成比例的無償護理和家務勞動，負擔很沈重。這一點讓我想到我媽媽在我小時候說的那句話，婦女的雙重負擔問題、多重負擔問題，到現在仍然沒有解決。因此，在未來的行動中，各國政府要在確保向低碳經濟過渡和技術變革，特別是人工智能的發展背景下，關注性別平等、護理和婦女的體面工作，優先考慮公共投資，發展和擴大綜合照料系統。
（2）消除貧窮、社會保護和社會服務。
中國在消除貧困方面取得巨大成就，我們提前10年完成了可持續發展目標中消除貧困的目標。但是，全球的整體情況並不是那麼如願，在很多國家，可持續發展面臨很多問題，包括數字化、消除貧困方面其實也存在的問題。教育是1995年以來婦女和女孩狀況改善最多的領域，但獲得教育機會的女性仍然面臨嚴重的就業歧視，在受衝突影響的國家，女童的教育程度仍然落後。各國政府要提供耐衝擊的社會保護、教育和衛生系統，重點彌合數字鴻溝，利用數字技術消除貧窮和實現性別平等。
（3）免於暴力、污名化和成見。
暴力侵害婦女和女童的行為在世界各地持續存在，並因持續的危機而以驚人速度加劇，技術和媒體格局變化助長了針對婦女和女童暴力的行為。各國政府要通過並資助旨在終止暴力侵害婦女和女童行為的國家行動計劃，確保暴力侵害婦女和女童行為的受害者和幸存者能夠迅速獲得支持和正義，結束有罪不罰現象。
（4）參與、問責和促進性別平等機制。
婦女在行政和立法決策機構中的代表人數穩步增加，從1995年的11%上升到2024年27%。在議會中的女性比例有所增長，這是非常大的成績。而且截止3月份的統計，有6個國家達到50%婦女參政，議會中有71個國家達到了30%，實現了北京《行動綱領》的目標，但仍然有很多國家需要進一步努力，亞洲需要進一步努力。男性繼續主導所有部門的決策。各國政府應通過實施暫行特別措施，加快國家和地方政府中的性別平等，確保強有力的國家性別平等機制具有明確的性別平等和婦女人權目標。
（5）和平與包容的社會。
國際社會在和平與包容的社會方面取得了一些成就，但是仍然存在嚴重問題，尤其是在武裝衝突、地緣政治惡化的今天，女性面臨的環境仍然非常艱難。在過去五年中，暴力衝突和人道主義危機加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影響人數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各國政府應加強關於婦女、和平與安全的國家行動計劃的融資和執行，確保婦女充分、平等和切實參與和平與安全和人道主義行動的各個方面，包括通過制定目標和配額，在受衝突影響的國家建立和平與安全問責機制，監測系統侵犯婦女權利的行為。
（6）環境保護、氣候行動和韌性建設。
人們對環境保護、氣候變化的認識有所提高提高，在實踐中取得了一系列進步。但是，如何在全球綠色轉型、藍色經濟、照料經濟整個發展過程中讓女性更多受益或者平等受益，仍然需要做很多工作。30年來，環境和氣候危機加劇對婦女和女童的影響尤為嚴重，加劇了現有的性別不平等。各國政府應將婦女和女童置於全球公正轉型的中心，使她們平等地從綠色、藍色和照料經濟的工作中受益。
這是秘書長報告中從6個方面評估審議了發展情況的大概內容。整體看，儘管有進步，但也有反復、有倒退，挑戰巨大。那麼，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呢？
2. 北京世婦會30年後婦女權利報告
《北京世婦會30年後婦女權利回顧》是聯合國婦女署發佈的一個重要的審查和評估報告，其中提出來「6+1」優先事項。大家都知道，北京《行動綱領》中有12個重大關切領域，《秘書長報告》把它們分成6個部分來理解。《北京世婦會30年後婦女權利回顧》則將當前性別平等最重要的議題概括為6個方面。與北京《行動綱領》相銜接，這6點中的第二點是免於貧困，第三點零暴力，第四，重新定義權力結構，確保充分和平等的決策權；第五，婦女、和平與安全；第六，推進氣候正義。第一點是利用技術促進平等，推動數字革命。在北京《行動綱領》12個重大關切領域中並沒有科學技術，但今天的科技創新和數字化浪潮在人類發展中扮演的角色越來越重要，我們根本無法回避，不提是不行的，而提到什麼位置呢？大家都看到了，數字革命被列為「6+1」優先事項的第1位。在數字時代，要充分利用技術促進性別平等、推動數字革命，同時不能忽略由數字技術催生的暴力，這些內容是緊密結合在一起的。
那麼，「6+1」中的「1」是什麼？報告中提出了一項跨領域的當務之急，強調青年婦女和少女是變革的推動者，強調關注代際關係，關注年輕人的變革力量，動員、調動年輕人的積極性，發掘年輕人的潛力，強調年輕人是人類未來發展的希望，他們值得被看見、被聽見。在第69屆婦地會的開幕式上，巴胡斯特別強調這「6+1」優先事項代表了行之有效的、務實的和基於權利的解決方案，同時她強調2025年必須是一個轉折點，我們必須採取大膽、緊迫的和變革性的行動。
3. 《紀念第四次婦女問題世界會議三十週年政治宣言》
在瞭解了「6+1」優先事項的基礎上，我們再來看《政治宣言》，這是這次會議的最重要的一個文件。《政治宣言》中特別強調了《北京宣言》和《行動綱領》及其與《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之間的密切聯繫；同時認識到現在沒有一個國家實現了性別平等：落實北京《行動綱領》的12個重大關切領域的進展緩慢且不均衡，仍然存在重大差距和障礙，特別是結構性障礙、歧視性法律和做法、性別陳規定型觀念和消極社會規範、對婦女和女童的一切形式暴力和歧視，包括家庭暴力、武裝衝突和貧困女性化；全球持續存在嚴重的不平等現象，包括在各級決策中的代表性不足；許多婦女和女童一生中遭受多重和交叉形式的歧視、處境脆弱和邊緣化，……
所以我們還要努力、努力、再努力。我們該怎麼做呢？
《政治宣言》其實就是再次確認秘書長報告和其他報告中發現的問題，並且強調政府的意願和決心，加速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與此同時，《政治宣言》還重申婦女地位委員會對於落實聯合國的各項決議、《行動綱領》等負有首要責任，強調婦女地位委員會的作用，同時鼓勵聯合國會員國選舉女性秘書長。
總之所有這些內容都強調加大行動力度，在落實北京《行動綱領》的同時落實《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
4. 婦女地位委員會多年期工作方案
《政治宣言》是一個重要的會議成果，而第二個成果就是婦女地位委員會多年期的工作方案，這個工作方案目前婦地會的網站上仍然是草案，沒有看到它的最後定稿。它擬定了2026年到2029年婦地會的主題。
如果大家想參加明年的婦地會或者寫關於明年婦地會的內容，現在就可以開始準備了，它的優先主題是「變革照護系統，努力實現可持續發展、性別平等和增強所有婦女和女童的權能，並加快執行2030議程」，審查主題是第65屆婦地會的《商定結論》，也就是婦女有效充分有效參與公共生活和政策制定，以及消除暴力，以實現性別平等和增強婦女權能。大家可以準備起來，為明年的主題而做些研究。
五、聯合國性別平等戰略的未來發展
最後我們展望未來，談一下聯合國性別平等發展戰略的未來發展。
1. 第69屆婦地會中的分歧、差異與方向
我們很努力，但是遇到很大的挑戰。每次婦地會上都有分歧，但今年的分歧顯得讓人難以忍受。時長4個小時的閉幕式，我看了3遍。在最後對多年工作計劃方案表決之後，各個國家代表開始一般性辯論。
一些國家代表對《政治宣言》等會議文件中的術語，如性別、照料、家庭中的母親身份等，表達了保留或不同意見。
比如美國代表提到這樣幾點：1. 世界上只有生物上的女性和男性；2.對《政治宣言》第五條中的「發展權」問題提出了不同意見，認為國際社會對此概念沒有共識；3.表示拒絕（reject）、譴責（denounce）和不再承諾實現（reaffirm）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4.對應對氣候變化的特殊的和臨時性措施表示擔憂等。
有的國家代表則重申「婦女權利是人權」，這個必須堅持，而且指出「人權是不可談判的」，同時承認在落實《北京宣言》和《行動綱領》上我們取得巨大進步，也面臨艱巨挑戰，要繼續努力；指出老年婦女、殘疾人、性與生殖健康和權利以及婦女、和平與安全等議題的重要性，強調氣候變化對人類的影響；認識到世界在過去30年中已經發生巨大變化，國際社會必須正視這些變化，僅僅說落實《北京宣言》、《行動綱領》已經不夠了，因為世界已經往前走了，我們面臨更多的問題，所以要把這些問題納入進來，比如科技的問題。發言者強調多樣性、包容性，反對開歷史倒車，呼籲突破既有框架的限制，加速實現性別平等。
2. 婦女署執行主任的閉幕講話
巴胡斯在最後閉幕講話中祝賀納米比亞有了新的女總統，祝賀突尼斯有了下一任的女總理，同時祝賀國際奧委會有了女主席和第一任來自非洲的主席。她強調，在所有的利益攸關方的共同努力下，會議在逆境中達成共識；重申「婦女的權利是人權」，強調多邊體系在緊張形勢下的重要作用以及聯合國婦地會的獨特作用；婦女和女童對實現可持續發展和不讓任何人掉隊都至關重要；指出我們必須尋找共識，必須審查每一項決定，以使其與《北京宣言》《行動綱領》和《政治宣言》相一致。
3. 選舉第70屆婦地會主席團
這次會議如慣例那樣，在第69屆婦地會閉幕後直接開啓了第70屆婦地會第一次全體會議，選舉主席團的主席。主席是來自哥斯達黎加的代表。她在發言中特別強調：時間將盡，要以堅定、堅決的態度，全面實現全球婦女與女童的權能。
4. 從《北京宣言》到《政治宣言》——求同存異、加速前進
最後我也用這句話來結束我今天的講座：從《北京宣言》到《政治宣言》，我們在求同存異中加速推動性別平等，尤其是在不確定和變化的新時代，我們要隨著時代的發展，關注剛才我們說的科技問題，不要放棄平等、發展與和平的目標，同時持續努力，以團結、求同存異的精神，為實現性別平等貢獻我們的力量。
謝謝大家，期待全球婦女峰會在北京召開的時候，我們再見！
問答交流
問題1：「北京+30」的審議中特別注重青年的作用，那怎麼定義青年？對於婦女的發展來說，我們要怎麼做才能更好地關注青年的作用呢？
回答：這是一個特別重要的問題。青年和未來一代是實現性別平等的希望所在。我先表一個態，我馬上59歲了，但我也願意把自己理解成「青年」。我們這一代世婦會親歷者，在30年後可能真不算青年了。如果我們這代人是現在手裡握著火炬前進的人，那麼「青年」就是比我們年輕的，要接過火炬繼續前進的一代人。但是，我希望不用「接過」火炬或者是像「把接力棒交給下一代」的說法，而是說，讓「老一代」和「年輕一代」共擎火炬、共同前進。
至於多大年齡的人才是「青年」，國際社會有不同的界定。比如聯合國對青年的官方定義是15—24歲，青少年是10歲到19歲，或者說10—24歲是年輕人，我們還看到過各種其他定義方式，比如40歲以下，45歲以下等。但是，我不想過分強調這個年齡界限，而是想強調青年是面向未來的力量，可以挑戰不平等的權力結構、帶來新的變革。因為老一輩在權力崗位上有更多資源，更多位置，而青年人沒有資歷、沒有權力，所以要讓這些有志於為性別平等貢獻力量的人，都能夠發揮作用，讓權力架構和年齡架構同樣扁平化，大家一起努力，攜手共進。我覺得，這應該是它的理念，而不是單純的說年齡。
問題2：中國政府積極參與「北京+30」的審議，那這個審議之後對於中國的婦女權利有什麼樣的影響，又怎麼去推動中國婦女的權利呢？
回答：我覺得，中國在參與全球性別治理方面有很大的雄心壯志。「北京+30」這個時間節點、這個重要的歷史契機，可以推動中國在落實男女平等的基本國策、實現性別平等上取得更大進步，同時在國際社會發揮更大的作用。據我所知，在理論層面、實踐層面到學術層面上，我們都在認真準備。相信我國在落實北京《行動綱領》方面會繼續做出努力，並取得更大成績。
問題3: 剛才在講到審查結果的時候特別強調了投資的重要性，對婦女資金上的投入，還講到在中國代表團團長黃曉薇的發言里提到國家的力量，我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國家會增加給婦女的投資？
回答：第一，說到投資婦女，我們經常批判新自由主義，說新自由主義的性別平等是不徹底的，是把婦女作為人力資源在用的。從新自由主義的角度來講，投資婦女是聰明經濟學，有的時候用聰明經濟學的理念能夠推動企業社會做一些事情，雖然聰明經濟學是不夠的。這是一點，我覺得投資婦女本身是有結果的。第二，從我們國家的承諾來說，我們要落實《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落實《行動綱領》，就要有更多的投入。從中國具體的政策來講，比如說我們脫貧致富、鄉村振興都是有很大投入的。你可以說，這個投入不光是投資女性，也投資了男性。沒錯，是這樣的，但是從貧困人口來說，很大程度上女性多於男性，包括老年人，當我們強調投資老年人的時候，我們可以看到錢在走向老人的時候也走向了女性，所以必須承認其價值。普遍的發展是有利於改善婦女的狀況的，它是不是就能減少性別差距？那是另外一個話題。但整體來說，它一定能改善婦女的狀況。而在普遍發展和投資的基礎上，當我們有了性別意識，性別意識就會縮小性別差距。所以，性別平等不僅是政府的事情，也需要我們每個人的努力，讓大家都知道，經濟發展是好的，但是不夠的，我們要在其中加入性別意識，給婦女更多的投入，讓性別平等與經濟發展同步走，這樣就會縮小性別差距，實現共同富裕，不讓任何一個人掉隊。這也就不僅僅是聰明經濟學了。
問題4:在中國互聯網發展的語境下，有哪些數字變革相關的細分問題是我們需要優先關注和採取行動的？
回答：數字技術是個非常重要的議題。我個人的理解是，數字技術的發展給婦女帶來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比如說很多女性利用直播間來，無論是做電商，還是知識生產，都有貢獻也有收益。男性有獲得感，女性也有獲得感。其積極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國務院婦女兒童工作委員會的副主任，也是全國婦聯的副主席黃曉薇在聯合國的發言中就提到了一系列的數字，介紹數字技術互聯網絡給中國女性帶來的益處。但與此同時，我們必須認識到數字技術的發展，比如說AI技術是在網上利用現有的資源、數據生產出新數據來，而現有的知識庫本身的性別歧視、性別暴力會被複製，被重新加工之後再呈現出來，甚至可能放大其中不利於實現性別平等的內容。
所以，一方面我們要認識到數字革命的作用，把它的積極作用放大。同時看到它的問題，在其中加入性別視角。我覺得，這個方面還有很多工作需要做的，包括網絡環境、網絡安全，技術助長的性別暴力等問題，再比如說最近熱點新聞中的「人肉開盒」。在進行機制建設的時候，性別主流化非常重要。我們要審查項目和決策是不是真的對婦女帶來好處，所以建立性別評估機制也很重要。
問題5：目前婦地會的邊會通常是由全球的南方國家和傳統發達國家共同合作，推動議題的，請問就李老師您的觀察，目前全球南方國家的婦女真的是一支崛起的力量嗎？與傳統發達國家有沒有特別差異化的議題？
回答：今年的婦地會舉行了283場邊會，來自北方和南方的都有。之前說過，第一，邊會是有政府官方背景或者有國際組織背景，可能再加上非政府組織。第二，邊會的影響力又與參加者的級別有關，如果有聯合國秘書長來或者婦女署的執行主任參加，都關係到活動的影響力。第三，邊會的內容是由發起人或團隊動議的，與這些人關注的議題直接相關。比如，2024年，「新世紀婦女發展選擇」(Development Alternatives with Women for a New Era, DAWN)組織的蔡一平老師邀請國內外的多位學者在第68屆婦地會組織了一場邊會，主題是「中國在‘全球南方’參與的社會性別影響」，合作機構為聯合國南南合作辦公室合作。由「全球南方」動議的邊會的主題非常廣泛，我沒有做過詳細的統計，但感覺比較強調發展中國家普遍關注的可持續發展問題和各種具有區域特點的性別議題。
現在很多非洲國家、拉美國家的婦女和婦女組織都很活躍。但是，整體來看，由於涉及到地緣政治局勢、疫情之後的經濟條件等相關的事宜，並不是誰想組織邊會誰就能拿到資助。在美國開會，也不是誰想參加，誰就能夠拿到簽證。每年的情形也有不同。中國在國際舞台上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大、越來越重要了。我們努力吧。
問題6：對於國內的NGO來說，怎麼參與到婦女地位委員會的機制中進行倡導，又怎麼從國際倡導反饋到國內呢？
回答：我先說非政府組織的參與。非政府組織參與聯合國的活動有一定資質要求，比如要有經社理事會的咨商地位。所以如果你的組織想參與，先要申請到聯合國經社理事會的咨商定位，或者是參與到聯合國有經社理事會的咨商地位的組織所組織的活動中，比如蔡一平他們組織是有咨商地位，她邀請我來參與，我就參與進去了。所以你需要認真讀婦地會的要求，什麼樣的組織能參與，什麼樣的組織可以申請到咨商地位，有了咨商地位，怎樣報名組織活動等。這些信息都是公開的，有一系列流程，看一下相關文件就會很清楚了。
至於說如何反饋到國內，比如說我們今天的活動就是一個瞭解性別平等國際進展的非常好的機會。而今年的「北京+30」審議和下半年的全球婦女峰會，都是推動加速實現性別平等的重要契機。還是那句話，我們要團結起來，持續努力。
問題7：婦女署在婦地會之前發佈的30年狀況報告和官方文件中的秘書長報告有什麼關係？這些文件會怎麼被執行呢？
回答：我個人的理解，這兩個報告都是對北京世婦會30年來全球落實北京《行動綱領》情況的總結，兩者是相通的，但在內容上各有側重。秘書長報告是以秘書長的名義發佈，主要是分六個主要方面，總結性別平等發展的現狀，具體分析當前面臨的挑戰並針對未來發展提出了建議。30年狀況報告，是由聯合國婦女署發佈，在介紹全球性別平等狀況的同時，提出《「北京+30」行動議程》，特別提出剛才講過的「6+1」優先事項。
關於報告的執行情況，解釋起來有點複雜，我簡單談一下。應該說在聯合國中真正有「牙齒」、有約束力的決議，就是安理會的文件，比如安理會要決定向什麼地方派出維和部隊，相關各方就得執行，這是有法律約束力的。還有一些是承諾，比如北京《行動綱領》《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其本身約束力沒那麼大，但是如果國家承諾了，這個國家就應該執行。還有一些聯合國文件，比如《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是公約，如果一個國家簽署了這個公約，該國的國會批准的或者中國的全國人大批准了，這個國家就需要執行，消歧委員會是要定期審查締約國的執行情況的。中國就剛剛完成了第九輪報告的審查。但剛才說到的這兩個報告內容，似乎沒有這麼強的法律約束性。各國會將北京《行動綱領》、《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與國內具體情況結合起來進行統籌考慮。
問題8:「北京+30」國家審議的指導意見特別強調，要把北京《行動綱領》跟《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結合起來去審議性別平等狀況。《2030年議程》對我們這次審議有什麼作用呢？
回答：我個人的理解，《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和北京《行動綱領》一樣是非常重要的國際文書。但因為《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是全球首腦峰會上通過的，有更多的國家把《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執行的強制力看得要高於北京《行動綱領》，而中間涉及到性別平等的內容跟北京《行動綱領》很一致。所以，當有些國家可能對北京《行動綱領》執行得沒那麼多好，他們卻可能更好地執行「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所以我也主張把北京《行動綱領》跟「可持續發展目標」聯繫起來，因為執行力度更大。而且它們本來目標是一致的，所以放在一起執行，就會有更好的效果或者更有效的執行。
問題9:和這些機制文件對應的也有國內的文件，比如《行動綱領》在國內我們可以對應到《婦女發展綱要》，比如《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我們有國家發展規劃。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我們可以關注的國內文件呢？
回答：剛才說的這些，比如說《婦女發展綱要》、《兒童發展綱要》、國家的「十四五」「十五五」發展規劃等，以及《中國反對拐賣人口行動計劃》《反家暴法》等，所有這些都是與這個問題直接相關。除了剛才提到的文件，還請大家關注我們的政府《白皮書》，目前，中國已經發佈了四份關於性別平等與婦女發展的白皮書，據我所知，我們正在撰寫最新的白皮書，能夠非常及時地反映婦女發展的最新成果。另外，中國政府發佈的關於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白皮書，關於「一帶一路」的白皮書等，其中都有一些新數據，講清楚了我們取得了哪些成績，有哪些挑戰，繼續努力的方向在哪裡。還請大家關注一些監測數據，比如《中國婦女發展綱要》的監測數據，統計局調查、普查的數據之類的。大家可以定期觀察一下，這些都是有效又可靠的數據來源。
問題10：您幾次提到「全球婦女峰會」，您對這個峰會有什麼樣的期待呢？
回答：我自己是做國際問題的，也是做婦女和平安全研究的。從我個人來講，一方面我特別期待利用這次重要的歷史契機，就像2015年、2020年那樣，中國國家領導人能夠發表一個具有引領性的講話，給中國和全球性別平等帶來新的推動力。第二，我本人特別期待把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和婦女在維護國際和平安全方面的作用進一步提出來。我看到，中國婦女十三大報告中就提到了婦女是和平的力量。這一點特別重要。第三，我也期待利用這次契機推動中國婦女參政比例的提升，特別期待我們的婦女參政比例能超過30%。第四是在數字時代，需要特別重視消除性別數字鴻溝的問題。習近平主席在聯合國話講中講到：「在消除暴力、歧視、貧困等老問題上加大投入，在解決性別數字鴻溝等新挑戰上有所作為」。總之，我期待中國在全球性別治理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結語
性別平等是我們共同的事業，讓我們團結起來，為實現性別平等而努力。
延伸閱讀：
平等權研究：全球性別平等的黃金標準和監測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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